第(1/3)页 当暗红色的光芒从信封表面炸开的瞬间,黎川的意识被抛进了绝对的虚无。 没有光,没有声音,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。只有一种急速下坠的失重感,像是从万丈悬崖坠落,却永远触不到底。 然后—— 存在的感觉回来了。 如同从深海上浮,猛地冲破水面。 ૮・ﻌ・ა 光,刺眼的光。 不是收藏室里那种均匀柔和的微光,也不是便利店暖黄的灯光。 是金色。 浓郁得化不开的,仿佛将整个太阳熔炼后泼洒出来的,纯粹而暴烈的金色。 还有红色。 不是鲜血的猩红,而是更深沉、更厚重、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与死亡的暗红,像是干涸了千万年的血痂。 金与红,两种极端对立的颜色,此刻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交织、缠绕、渗透,构成了黎川睁眼后所见的全部世界。 他正站在一座……宫殿之前。 这是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建筑。 它依山而建,不,应该说——它就是山本身。整座宫殿仿佛是从山脉的骨骼中雕琢而出,黑色的岩石构成了它坚实的基础,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、如龙鳞般层叠的纹理。而在这黑色的基座上,覆盖着海量的黄金——不是装饰性的镀金,而是仿佛有生命般的、液态的、缓慢蠕动的黄金之河。 它们从数百米高的飞檐垂落,如同倒挂的熔岩瀑布;沿着无数根需要十人合抱的蟠龙巨柱蜿蜒而下;在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汇聚成一片片深浅不一的“水洼”,反射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源。 宫殿的形制,让黎川想起了历史课本上见过的唐代大明宫复原图——重檐庑殿顶,鸥吻高耸,斗拱层叠,廊庑回环。但眼前这座宫殿,比任何已知的古代建筑都要庞大十倍、百倍。它延伸进远方的云雾中,看不到尽头,仿佛占据了整片天地。 而与这些黄金交织在一起的,是那些暗红色的“痕迹”。 它们像是泼洒的朱砂,又像是干涸的血迹,更像是某种活物的“脉络”。它们侵入黄金,污染汉白玉,在黑色的玄武岩上蔓延出妖异的花纹。朱红色的宫墙被这些暗红脉络侵蚀,呈现出一种病态的、仿佛随时会渗出血来的质感。 宫殿前的广场上,矗立着两排巨大的石像。 不是石狮,不是麒麟。 是人。 或者说,是人形的雕像。它们高达十余米,身披玄甲,头戴兜鍪,面容被雕刻得模糊不清,只有一双双空洞的眼眶,凝视着宫殿入口的方向。 每一尊石像的姿态都不同——有的持戟而立,有的按剑跪坐,有的拉满弓弦——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: 它们的甲胄、武器、甚至身体表面,都布满了那些暗红色的脉络。 仿佛不是石头雕刻的雕像,而是真实存在过的、在此地战死并被石化的将士。 空气是凝滞的。 不是没有流动,而是沉重。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液态的金属,沉甸甸地压在肺部。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——青铜冷却后的微腥,檀香焚烧后的余韵,还有一种……铁锈味。 不,不是铁锈。 是血。极其古老、极其稀薄,却仿佛浸透了每一寸砖石、每一粒尘埃的血腥味。 而在这座宏伟到令人窒息的宫殿深处,在无数蟠龙巨柱拱卫的尽头—— 有一具骸骨。 黎川的瞳孔收缩到了针尖大小。 那不是人类的骸骨。 它太高大了。即使相隔至少数百米,即使它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张同样巨大的、由黑色玄武岩与黄金铸成的龙椅之上,黎川也能清晰地判断出——如果它站起来,高度将超过二十米。 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色。 不是白骨沾染了血迹,而是骨骼本身,从最细微的骨小梁到最粗壮的股骨,全部呈现出晶莹剔透的、仿佛红玉雕琢而成的质地。那种红色如此纯粹,如此鲜艳,与周围暗沉的金红背景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。 它保持着坐姿,脊椎挺直如松,头骨微微低垂,空洞的眼眶凝视着龙椅下方——那片应该是朝臣跪伏之地的空旷区域。它的双手自然垂放在龙椅扶手上,指骨修长,每一节指骨末端都延伸出尖锐的、闪烁着寒芒的骨刺。 一顶残破的、由九条金龙缠绕而成的冠冕,戴在它的颅骨之上。那冠冕原本应该是纯金的,如今却大半被暗红色侵蚀,只剩下零星的金色在血色的包围中挣扎闪烁。 它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。 瞬间,威压来了。 一种存在本身对周围空间的绝对支配与否定。 像是整片海洋的水压瞬间集中到一枚针尖,狠狠扎进黎川的每一个细胞。又像是有一颗看不见的恒星,突然在他面前坍缩成黑洞,释放出吞噬一切的引力。 “嗡——!!!” 黎川甚至没来得及思考,没来得及恐惧,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—— 跪下。 双膝的骨骼与汉白玉地面碰撞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的一声。不,不是他主动跪下,而是那股无形的、浩瀚如天地倾覆的压力,粗暴地将他按倒在地。 紧接着,是四肢百骸传来的、清晰无比的碎裂声。 “喀啦……喀嚓……” 不是骨头真的断了,而是每一块肌肉、每一根肌腱、每一处关节,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皮肤表面,毛细血管开始大面积破裂,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,瞬间将未干的校服染成暗红色。 呼吸困难。 不,是根本无法呼吸。 胸腔像是被浇筑了铁水,每一次试图扩张吸气的尝试,带来的都是肋骨折断般的剧痛。肺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,再一点点捏爆。 更可怕的是血液。 黎川能清晰地感觉到,自己全身的血液正在沸腾。 不是比喻。是真实的、物理意义上的温度飙升。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流,撞击着管壁,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往血管里投入一块烙铁皮肤开始变红、发烫,表面的水分迅速蒸发,升起缕缕白气。 然后,是剥离。 从指尖开始。 皮肤、肌肉、脂肪……像是遇到了强酸的蜡像,开始一层层融化、剥落。 先是指甲盖无声无息地消失,露出下面粉红色的甲床。接着是指尖的皮肤变得透明、液化,滴滴答答地滴落在汉白玉地面上,瞬间被高温蒸发,只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。再然后,是指骨表面的骨膜、肌肉纤维……它们像被风吹散的沙雕,一点点分解,露出下面森白的指骨。 疼痛? 不,已经超越了“疼痛”这个概念。 那是存在本身被否定的感觉。是构成“黎川”这个个体的物质基础,正在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,蛮横地拆解、还原成最原始的粒子。 先是手指,而后是手掌、手腕、小臂…… 皮肤消失,肌肉溶解,血管和神经像干枯的藤蔓般断裂、垂落。 森白的臂骨裸露在空气中,上面还粘连着些许未完全分解的软组织,看起来诡异而恐怖。 绝望。 比以往任何一次黑雾降临、比任何一次目睹夏念初消失、比任何一次在循环中挣扎都要深沉、都要彻底的绝望。 在黑雾中,至少还有“规则”。至少还有银卡最后亮起的微光,还有那声“加油,少年”带来的、渺茫却真实的希望。 但在这里,在这具血色骸骨面前,在这座金红交织的古代宫殿里—— 只有绝对的压制。 只有存在层面上的抹除。 黎川的意识开始变得滞缓。思考像是陷入了泥沼的齿轮,每转动一个刻度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。记忆开始模糊,那些关于暮江星海、关于便利店、关于夏念初、关于观老和银卡的画面,像是褪色的照片,正在一片片剥落、消散。 他快要……忘记自己是谁了。 忘记自己为什么在这里。 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些。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凝固、肉体即将完全瓦解成基本粒子的前一刹那—— 一个本能,一个在无数次循环与绝望中淬炼出的、近乎偏执的本能,驱动了他仅剩的、还能勉强控制的一点点身体组织。 他的右手。 那只已经只剩下森白臂骨和少许残存肌腱的右手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艰难地,朝着自己校服左侧的口袋位置……挪动。 银卡!那是他唯一的希望。 每移动一毫米,都是地狱。 暴露在空气中的臂骨与无形的威压摩擦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。 残存的神经末梢将放大了千百倍的痛楚传递回大脑——如果那团即将凝固的意识还能称之为大脑的话。 但那只手,依旧在动。 像一台生锈了百年、却依旧被执念驱动的机器,一点点,一点点,违背着物理定律,违背着痛苦的本能,违背着那股想要将一切碾碎成尘埃的伟力…… 终于,指尖的骨节,触碰到了校服粗糙的布料。 接着是口袋的边缘。 再然后…… 碰到了。 某种坚硬、光滑、微凉的触感。 是那张银色的卡片。 就在指尖触碰到卡片的瞬间—— 光,亮起来了。 非常微弱。非常柔和。 不是炸开的闪光,不是刺目的光束,而是像冬夜壁炉里最后一点余烬,像黎明前东方天际最淡的一抹鱼肚白,像濒死之人瞳孔中倒映的、最后一星烛火。 它就从黎川指尖触碰的那个点,从银卡与指骨接触的那个微小面积上,徐徐地散发出来。 淡银色的,温暖的,仿佛拥有生命般脉动着的……光。 第(1/3)页